夏至想起了蒲扇
散文(朱玉富)
“日落炎威退,池塘淡月中;蒲扇轻摇暑,蕉衫短受风。”这是清代名士曾有描绘的一幅夏日纳凉图,日落西山,渔舟唱晚,手摇一把蒲扇,漫步于古寺桥头,看彩霞满天,那是何等的惬意,何等的自在啊!
我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,那时乡下还没有电,更没有电风扇和空调。面对火一般的夏天,人们唯一用来纳凉的东西就是一把蒲扇。在乡村,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几把蒲扇,工艺十分粗糙,都是直接取天然蒲葵叶,或用麦秸葶用针线穿成,再用篾条固定,然后再缝上布边,也有自己。即便是这样一把简陋的蒲扇,普通的家庭也没有多的,所以一把蒲扇能用上好几年,记得四哥为了不让自家的蒲扇丢失,特在扇面上写了这样一句话:“扇子有风,拿在手中,有人来借,等到严冬。”
夏日的午后,火辣辣的太阳高挂在当空,像是要融化一切,让人望而生畏。这一时段属于农人的午休时间,再勤劳的农人都不会上山下地,通常大家会在屋子附近的树林里支起一张吊床,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,然后微闭着双眼,轻轻地摇动着手里的蒲扇,聆听着蝉此起彼伏的高歌,任思绪飞扬在无边的天际,恍惚间觉得夏天已悄悄走远。蒲扇在农村,一物可当数物用。夏天,人们既用它扇风祛暑,又用它扑打蚊虫,是纳凉时的必备之物。晴天,在火热的太阳底下,人们把它放在头顶,能遮毒阳。雨天,人们把它顶在头上,又能挡雨。四处闲逛的老农,走到哪儿随手把扇子放在石头上垫屁股,当坐垫用,既隔热又不脏裤子,实用得很。记忆中,家中天井中间有棵梧桐树,高大的树冠只刺蓝天。每到夏天的夜晚,一家人吃过饭后,搬起小板凳,就爱团聚在梧桐树下。此时正是梧桐树花开得正旺的季节,尤其是晚上,那氲脾的醇香弥漫开来,搅得夜空都带着丝丝香甜,劳累了一天的父母,此刻才有时间安下心来,聊聊天,扯扯农事家事。父亲说着白天又垦了几分荒,又锄了多少草,盘算着秋后又能收获几多果,说得有滋有味;母亲望着父亲古铜色的脸,一边应答着,一边谈起从早到晚,买了几样菜,添了几样家什,并为如何改善明天的伙食细声嘀咕着。听着父母的唠叨,我和弟弟早已坐不住了,先是坐在凳上,你拉我扯,继而,两个人走出树外,找蚂蚁窝抠稍黔猴(知了龟),抓萤火虫去了。
“小暑大暑,上蒸下煮”火热的三伏天,屋里热得像蒸笼似的,让人无法入睡。这时,母亲会卷起一床席子,铺在外面的院坝里,一家人坐在一起乘凉。我和弟弟躺在席子上,母亲坐在旁边,她一边绘声绘色地给我讲着那些有趣的故事,一边不疾不缓地摇着蒲扇为我和弟弟驱赶暑热和蚊子。夏夜不光闷热,而且蚊子特别多。为了防止蚊虫叮着我,母亲时而在我头上扇几扇,时而在我身上扇几扇,时而在我脚边扇几扇。尽管母亲热得满头大汗,但她丝毫不敢放松。望着深邃的天空,满天繁星,嗅着茉莉花和夜来香的幽香,听着母亲讲的故事,享受着蒲扇带来的凉爽,不知不觉,我进入了梦乡。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将我和弟弟抱到床上去的,我只知道半夜醒来时仍发现母亲在断断续续地为我摇着扇子。母亲摇啊!摇啊!摇走了暑热,摇走了蚊虫,摇走了夏天,摇走了美好的时光,也摇走了我如诗如画的童年。
八十年代末,小小蒲扇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,与我们的生活也渐行渐远。然而,我却忘不了一家人团聚树下,母亲一手抱着弟弟,一手摇着蒲扇,哼着歌谣的样子,以及父亲手捻胡须,摇着蒲扇,谈古论经的形象。
小小蒲扇,扇出了几多温馨和快乐,蕴含了父母对儿女几多的关爱和温情,蒲扇下的童年,足以让我铭记一生。
如今,电风扇和空调走进了千家万户,蒲扇与我们渐行渐远,但那份蒲扇带来的清凉,那份母爱带来的温馨,至今仍令我念念不忘,蒲扇,这种以前集市上的寻常物品,如今已渐渐隐退,即使见到,也是它的变异物——塑料材质的风景扇或折扇、绢扇。这使我想起了在一次农博会上,一位来自来自广西的客商脚穿草鞋在农博会上闲逛,赢足了游客的回头率不说,连老外也都围着他拍照,啧啧声一片。传统的,就是新潮的,所以当我撞见一把蒲扇,一把价钱今非昔比的蒲扇,毫不犹豫拿下,我承认,我被摇着蒲扇在大街上招摇这一“传统”所击中。
作者:朱玉富,山东济南钢城区